幸福是因為知道自己是幸福的,所以幸福一再的被複製與重演。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我的童年是一群疼我的家人和鄰居們說給我聽的一篇篇以我為主角串聯 起來的故事,裏頭有的是天真的童言童語、有荒謬情節內容,以及滿載著家人和隔壁老人家們對我的愛;故事之所以是故事是因為:如果它們是真的,那我鐵定是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人!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實。
也因為從小就知道人生本來就是一篇篇真真假假的故事串連起來;對我而言,莫大的幸福就是聽到一篇以自己為主角的精彩故事,這應該是傳記的由來吧!
我從那裏來的?
現在就從「我」的出生說起吧!你相信三、四歲的小孩會問「我從那裏來的」嗎?說實在話,我不相信!可是我家那一整條巷子的阿公、阿媽堅持我會,經過一番輿論壓力與敬老尊賢的情勢評估,我只好承認我做過這件事!事情是這樣子的…….
話說三、四歲時的我繞著在廚房裏忙得不可開交的媽媽腳邊,不停的把頭仰著高高的問:「我從那裏來的?」終於一張圓圓的笑臉低下來對著她的小娃兒說:「那時 候你剛從石頭裏蹦出來,阿公剛好提著魚籃經過,就把你帶回來了。」我很滿意的晃出廚房,從此對阿公的魚籃總是特別照顧。
興高采烈的我晃到隔壁阿婆家串門子,她給了我一大串的豆仁串吃,阿婆輕撫著她眼裏的小娃兒的頭說:「好古椎的囡仔,你小時候在田埂邊哭得好用力,就像你現在一樣古椎,我就去叫你媽媽把你抱回來養。」
晚上吃完飯後,我坐在阿公的腿上喝茶,一張笑開的嘴對著小娃兒說:「那時候,雨下的好大好大,轟隆轟隆的打雷,還有閃電!我就在田邊的竹林下躲雨,聽到你哭聲比雷聲還大,就在一個大石頭邊拳打腳踢的哭號,我看你很古椎,就把你帶回來給你媽媽養囉。」
當天晚上,一個雷電交加、狂風暴雨的竹林裏,有一顆大石頭突然迸裂,一群大大小小的石頭在我夢裏飄來盪去。
過沒幾天,姊姊說故事給我聽,剛好說的是西遊記裏孫悟空在花果山那一段,我很高興的告訴姊姊:「媽媽說我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所以孫悟空是我哥哥,它也是 你哥哥喔!」姊姊翻個白眼,很用力的點頭又很肯定的搖頭說:「對,它是你哥哥,你是猴子精。但是我真的不是。」娃兒瞪著大眼睛問:「你跟姆指姑娘一樣,從 花裏長出來?」
二十年後,研究所剛畢業的我迷上了五行生剋與八字論命。興沖沖的跑去問我媽我是幾點生的,只見我媽一臉正經的說:「我不知道ㄟ,你從石頭裏蹦出來的,你忘了啊?」
尋親記
自從知道自己是從石頭裏蹦出來後,石頭對我而言就是我的親人,阿公的魚籃是我的過去和這個家的聯繫,所以它一定知道那裏可以找到我的親人,那顆大石頭。因 此只要魚籃在家,我不是繞著它瞧,就是蹲在它旁邊和它聊天,找機會問它:「你記不記得那顆大石頭?你還有看到它嗎?你知不知道它現在在那裏?」為了提醒它 的記憶,我還特地撿了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放進籃子裏,可是它好像得了失憶症,完全沒有印象。我對它百般討好,它卻始終對我不理不睬。媽媽說:「它可能忘記 了!」
沒多久,那個魚籃因為年歲已高,一片片原本扎得緊緊的竹片變得斑斑駁駁的搖晃著。終於,被丟了!等我發現時,阿公已經做好一個新的取代了它。我訝異的看著新魚籃,沉默的接受我的過去就此變成一個謎!
時間總在不知不決中消逝的無影無蹤,我也莫名其妙的養成收集石頭的習慣!大學的一個暑假,我帶一個手肘長的墨石回家,它好重,差點沒把我壓壞、把我的旅行袋撐破。製硯廠的師父說它是難得的硯台石材,建議我把它鑿成硯台。媽看了說:「ㄉ一ㄣˋ ㄉㄟˋ。」要我丟掉它。我只好一臉哀戚的說:「它是我的親人,你要我丟掉它?你好殘忍!難道你忘了我是從石頭蹦出來的?」於是我保留了它,直到現在!
許許多多這樣的故事在我高中以前,幾乎被整條巷子的老人們一再的傳播著,而且只要看到我都要把我抓到一旁重複一次,即使是相同的故事大綱,詳細的內容從沒有 相同過!雖然這些故事常常弄得我啼笑皆非,甚至讓我的小學同學們把我當怪胎,我依舊樂於聽他們說故事,並且編故事給他們聽!如今阿公阿婆們都已隨歲月離去了,我仍記得他們臉上的笑容。而且他們也讓我深深的相信所有的東西都擁有自己的生命和珍惜我所擁有的一切。
經過這麼多年,當我把小紅帽和湯姆歷險記混合成「小紅帽森林歷險記」或「阿里巴巴東遊記」或「虎姑婆的一生」說給我姊姊的孩子們聽時,我看到了年幼時的我眼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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